文/新浪财经意见领袖专栏作家 唐建伟  邓宇

　　目前，我国经济进入到新的发展阶段，共同富裕作为我国居民财富金融发展价值导向，未来居民财富金融发展应坚定贯彻落实新发展理念，在“做大蛋糕”层面发挥好居民财富金融的重要作用，满足我国居民家庭对专业财富管理和多元资产配置的现实需求，以财富金融高质量发展促进高水平共同富裕。

　　一、准确理解共同富裕与居民财富金融发展的关系

　　习近平总书记在最近召开的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十次会议上提出，“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共同富裕的首要前提是富裕，即先“做大蛋糕”，为“分配蛋糕”奠定深厚物质基础，着力解决好居民财富分化问题。

　　第一，坚持把共同富裕作为居民财富金融的价值导向。社会主义的本质就是共同富裕，我国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和推动金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最终目标是共同富裕。经过七十多年建设和创新探索，特别是经过四十多年改革开放，我们已经拥有了较强的综合国力。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20年我国国内生产总值达100万亿元人民币、人均GDP突破1万美元。随着居民人均收入增长，居民财富积累也更加丰硕。据瑞士信贷发布的《全球财富报告2020》，2019年底我国家庭财富达到78万亿美元，位列世界第二位。尽管如此，我国人均GDP距离富裕还有一段距离，与美国家庭财富的115万亿美元相比还有一定差距。面对如此庞大的居民财富，必须要有与之相匹配的财富金融供给，促进财富金融高质量发展，确保我国居民家庭财富保值增值，并且要着力解决金融服务和资产配置不充分不平衡问题，为实现共同富裕奠定更加坚实的物质基础。

　　第二，居民财富金融大发展是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路径。从现状来看，虽然我国人均GDP迈入了中等收入阶段，但居民人均收入仍不高，区域、城乡和不同收入群体收入不均衡，财富差距扩大化趋势较为突出。而且，我国居民财富金融服务供需不平衡，许多偏远地区居民无法享受到基本的资产配置服务，难以获得普惠化的财富金融产品。共同富裕背景下，应更加重视城乡、区域财富金融发展不平衡问题，通过大力发展居民财富金融，增强财富金融普惠化水平，推动财富金融服务下沉，促进居民资产配置结构优化调整，不仅有利于进一步促进居民财富保值增值，帮助居民获得更多的财产性收入，拓宽居民增收渠道，而且有利于帮助中低收入群体优化资产配置，共享深化改革和对外开放的发展红利，从而逐渐缩小不同收入群体、城乡之间贫富差距，助力共同富裕目标的实现。

　　二、我国居民财富金融发展现状和主要问题剖析

　　当前，我国居民财富金融发展有成绩、有亮点，也有一些短板和不足。进入新的发展阶段，我们必须正视居民财富金融发展的不足，以共同富裕为价值导向，找准问题再想对策，理清我国居民财富金融发展现状和背后的原因。

• 发展现状和特征。

　　1．居民财富来源和市场规模。从居民财富来源看，我国居民财富已经从过去主要以劳动报酬为主转向以劳动报酬、财产性收入等综合收入为主，房地产、权益市场投资成为居民财富增值的新来源。据西南财经大学与蚂蚁研究院联合发布的《中国家庭财富指数调研报告（2021Q2），2021年第二季度我国居民财富增幅继续超过收入增速，房产和金融投资是影响财富变动的关键因素，住房资产增加贡献了近67%，金融投资价值增加贡献了近26%。从居民财富市场规模，我国居民财富规模不断壮大，据社科院发布的《中国国家资产负债表2020》，我国居民部门财富已经达到512.6万亿元，居民人均财富约为36.6万元。

　　图1：2019-2025年中国个人可投资资产及增速（单位：万亿元，%）

数据来源：艾瑞咨询，《2020年中国财富管理行业白皮书）

　　2．资产配置主要类型和结构。据人民银行调查统计司城镇居民家庭资产负债调查课题组发布的《2019年中国城镇居民家庭资产负债情况调查》，我国城镇居民家庭户均总资产317.9万元，其中家庭资产中住房的占比接近七成，金融资产占比较低，仅为20.4%。具体来看，我国居民金融资产配置中，银行理财、资管、信托等占比达26.6%，银行定期存款占比达22.4%，而保险、股票、基金等占比分别为6.6%、6.4%和3.5%。整体看，我国居民金融资产配置仍以低风险资产（“固收”）为主，高风险资产（权益类）的配置比例则相对较低。据相关研究，我国居民海外资产配置比例仅为4%-5%左右，而发达国家居民海外资产配置比例高达15%，表明我国居民海外资产配置偏低。

　　图2：2019年我国城镇居民资产配置结构（单位：%）

　　数据来源：人民银行调查统计司城镇居民家庭资产负债调查课题组

　　《2019年中国城镇居民家庭资产负债情况调查》

　　3．居民杠杆率与家庭债务水平。由于我国居民家庭的住房刚性需求、改善居住需求以及财富投资需求叠加，使得房地产市场集聚大量财富资源，而住户家庭购买或投资房产主要以银行贷款为主，导致家庭债务水平和杠杆率大幅上升。据国际清算银行（BIS）数据，我国居民杠杆率从2008年17.9%升至2020年末的67.1%，十二年间增长近3倍。据人民银行调查统计司杠杆率调查组测算，2008-2020年我国住户部门杠杆率由18.2%上升到72.5%，年均增长4.5个百分点；中国社会科学院的国家资产负债表数据则显示，我国居民总负债金额从2008年的6.4万亿元上升至2019年的62.3万亿元，年均增长率高达达22.2%。虽然近年来我国居民杠杆率小幅微降，但仍处于高点，且总债务水平也比较高。居民资产过多配置在房地产会导致资产风险过于集中，居民的高杠杆也易导致金融市场脆弱性上升。

　　图3：2007-2019年我国住户部门杠杆率和总债务（单位：万亿元，%）

数据来源：中国社会科学院，Wind

　　4．居民财富出现分化趋势。近年来，我国居民收入差距正逐步缩小，但财富差距有扩大化趋势，主因是一、二线核心城市房地产投资回报率大幅跃升，持有这些城市房产的城镇居民家庭财产性收入和财富积累明显加快。据人民银行发布的《2019年中国城镇居民家庭资产负债情况调查》，将家庭总收入从低到高排序，总收入最高20%家庭所拥有的总资产占全部样本家庭总资产的半数以上；收入最高10%家庭户均总资产1204.8万元，是收入最低20%家庭户均总资产的13.7倍。据人民银行研究员袁佳（2019）研究，资本回报率下降导致资金脱实向虚，房地产等资产价格大幅上涨导致居民财富分配效应。据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杨灿明教授（2019）研究，房产净值对全国居民财富差距的贡献最大。对于那些中低收入群体来说，因为买不起房也没有多余的资金投资金融资产，所以很难享受到房产和金融资产配置产生的收益，财产性收入相对匮乏，导致居民财富分化加剧。

　　图4：城镇居民家庭净资产分布情况（单位：万元，%）

　　数据来源：人民银行调查统计司城镇居民家庭资产负债调查课题组，

　　《2019年中国城镇居民家庭资产负债情况调查》

　　（二）存在的主要问题。

　　一是供需不匹配，资产配置专业能力有待提升。我国机构投资者专业能力和水平有待提高，对标国际还有不少差距，整体看机构投资者的专业能力建设、高素质人才队伍以及内控风险管理仍需加强；二是资本市场高质量发展还需加快推进。资本市场仍存在上市公司治理不善、信息披露不透明以及中小股东利益保护机制不健全等问题，我国资本市场价值与经济发展水平和居民财富金融需求不相适应；三是金融产品和服务创新仍有不足。居民财富金融市场产品和服务存在大量同质化问题，资产配置服务创新不足，针对中低收入群体的财富金融服务和产品供给相对缺乏，财富金融服务覆盖面偏低；三是内外不确定性增加，风险管理存有短板。国内外不确定性增加，使得居民财富保值增值难度加大，如“原油宝”事件就暴露了我国居民风险意识不强，金融机构风险管理机制有短板。

　　三、我国居民财富金融未来发展趋势

　　“十四五”规划提出要推动高水平开放和加快多层次资本市场建设，这将为居民财富金融发展提供难得的发展机遇，并提升居民财富管理质效益，增厚居民财富价值。

　　第一，居民财富金融发展更加多元化。经过二十多年发展，我国居民财富金融市场体系逐步完善，汇聚银行理财子公司、保险资产管理公司、公募基金、私募基金以及第三方财富管理公司等各类财富管理机构。不同类型和层次的财富管理机构将充实我国居民财富金融市场，加上境外机构投资者加大对中国市场布局，未来我国居民财富金融市场将更趋多元化。在资产配置方面，资管新规逐步落地，居民财富金融将回归本质，在日益竞争的财富金融市场，境内外金融机构将打破长期存在的同质化问题，寻求差异化和个性化布局，这也将为居民资产配置提供更加多样化的选择。

　　第二，居民财富金融发展走向国际化。我国居民财富金融发展包括“引进来”和“走出去”，机构国际化和居民资产配置国际化是两大趋势。机构方面，据银保监会发布的数据，2018年以来我国银行业和保险业先后推出34项开放措施，外资银行、保险公司来华设立近100家各类机构。随着我国金融对外开放进程加快，未来会更多的外资理财公司、外资保险资管机构等陆续设立，将提升我国居民财富金融市场的国际化水平；资产配置方面，我国对外高水平开放进程将加快，浦东引领区、临港新片区、海南自贸港和横琴粤澳深度合作区等开放高地建设加快，合格境内机构投资者（QDII）规模进一步扩大，跨境理财通、资本项目开放等试点稳步推进，有利于促进国内机构投资者加大海外布局，提升我国居民全球资产配置比重。

　　第三，居民财富金融发展趋向专业化。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12月底，我国机构投资者数量保持高速增长态势，数量增至41.7万户，机构投资逐渐成为主流。参照国际经验，成熟的居民财富金融和资产配置均以机构投资者为主，更多的居民个人会将资产委托给专业投资者。一方面，增强自身专业能力建设，运用金融工具促进金融资产配置组合最优化，有助于依据个人风险偏好、风险承受能力以及资产配置需求提供个性化服务；另一方面，加强投资者教育，引导居民进行理性投资和合理资产配置，增强居民财富金融市场的专业化能力，更好地保护投资者利益。未来，机构投资者将成为居民财富金融发展的主力军，引领居民财富金融高质量发展。

　　第四，居民资产配置全面实现净值化。自2018年资管新规出台以来，我国居民理财市场步入净值化时代。据银行业理财登记托管中心发布的《中国银行业理财市场半年报告（2021年上），截至2021年6月底，我国理财市场净值型理财产品存续规模超过20万亿元，占比近八成，同比提升近24个百分点。同时，我国居民资产配置将加快向权益资产转型。据中金公司研究部估算，2025年我国居民金融风险资产规模将达到160亿元，未来五年年化增速将达14%。从趋势看，未来我国居民财富金融市场将实现全面净值化。

　　第五，居民财富金融加速数字化和普惠化。当前，居民财富金融数字化主要体现在三个层面：一是财富管理服务线上化，主要围绕客户资产配置线上化、自动化，大幅提升客户体验和服务效率；二是客群经营智能化，通过人工智能、机器学习等打造智能投顾平台，建立客户画像和个性标签，提升专业服务质量和精细化水平；三是财富金融普惠化，通过金融科技应用和普及扩大财富管理服务覆盖面，破除因物理网点配套不足、财富专业服务人员供给短缺等障碍，满足更多居民金融资产配置需求，加快推动居民财富金融服务下沉，践行以人民为中心的金融服务理念，恪守共同富裕的价值导向。

　　四、共同富裕下我国居民财富金融发展路径思考

　　共同富裕作为居民财富金融发展的根本目标，优化健全居民财富金融资产配置是实现财富保值增值、增进居民财产性收入的重要手段。鉴于此，建议从四个层面着手：

　　一是坚持共同富裕价值取向，通过居民财富金融创新发展着力解决财富分化扩大化问题。共同富裕是居民财富金融市场和行业发展的根本目标，发挥好居民资产配置的市场化分配阶段的重要作用，必须首先坚持共同富裕的价值取向。首先，明确我国居民财富金融发展坚持服务实体经济和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理念，着重解决金融资源分配不均衡问题，更加注重居民财富金融市场的普惠价值与普适性。其次，更多依靠数字化和金融科技解决财富金融服务短板，将居民财富金融产品和服务延伸到偏远地区和中低收入群体，帮助这些群体提升财产性收入和财富增值。最后，适当降低资产配置门槛，提高资产配置覆盖面和渗透率，兼顾到各个收入群体的财富金融需求，加大力度普及金融知识教育，提高中低收入群体和老年人金融素养。

　　二是加快多层次资本市场建设，推动财富金融高质量发展。纵观国际财富金融市场和行业发展趋势，加快多层次资本市场建设是促进居民财富金融发展的重要基石。近期“北交所”将设立，将有利于做大做强新三板市场，补充多层次资本市场发展普惠金融的短板。为此，建议落实“十四五”时期资本市场建设顶层设计方案，从体系构建、制度规范、机构建设、上市公司质量、信息披露、配套监管等各个层面优化升级，深化上交所、深交所、北交所和上海、大连、郑州等期货交易所、外汇交易中心等体制机制改革，进一步促进场内市场和场外市场融通，打造符合我国经济金融实力和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多层次资本市场，创设更具丰富、多元化的投资工具和金融产品，为居民财富金融提供广阔空间。同时，建议结合“十四五”规划纲要、浦东引领区开放政策以及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十四五”规划等高水平开放政策，鼓励更多境内外机构投资者参与我国多层次资本市场建设，完善境内外人民币资产配置配套服务。

　　三是加大居民财富金融服务创新和服务供给，优化居民资产配置结构和组合。现阶段，我国居民财富金融的服务供需不匹配现象还比较突出。为此，既要考虑满足不同居民财富群体的资产配置需求，优先以普惠性财富管理为发展重点，为更多的中低收入群体提供居民财富配置便利化渠道，也要结合居民财富群体的差异化特征，特别是对存量的资产配置结构进一步优化调整，根据不同居民收入群体风险承受能力和投资偏好，积极引导居民合理配置金融资产和房产。同时，建议持续健全财富金融分层分类体系，增强居民资产配置专业化水平，充分运用大数据、人工智能等金融科技工具，拓展金融机构财富管理智能化、数字化服务边界。

　　四是注重平衡好内外部风险与财富增值保值关系，促进居民财富金融稳健运行。当前乃至今后一段时期，防范化解金融风险都是重中之重，对于居民财富金融发展而言，必须牢固树立金融风险防范的底线，坚决不触碰监管“红线”，尤其要强化不同财富金融机构的主责主业和治理水平，做到“严监管+严内控”，在收益性、风险性和安全性方面做好平衡。不仅要做好整个居民财富金融市场和行业的金融监管，落实资管新规要求，促进存量金融产品安全平稳过渡，而且要把控好居民财富金融行业风险敞口，注重培育和引导居民加强金融素养教育，提升风险-收益意识。同时，应密切关注国际金融市场风险波动情况，及时做好风险前瞻性预测和风险预警，把握好风险资产管理节奏，防止出现操作风险，真正管理好居民的金融资产，确保居民财富金融平稳运行。

　　（作者介绍：唐建伟，交通银行金融研究中心首席研究员；邓宇，交通银行金融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

　　(本文作者介绍：交行金研中心副总经理、首席研究员)